公章“能躲则躲” 

“这是一枚难盖的公章”，摊开双手，十堰市郧西县一家小型工厂的老板徐某毫不避讳地说。他算了一笔账，一名工人的职业病体检费用按200元来算的话，厂里近百名工人。组织一次全员体检就要花费数万元。加之当下工人流动性大，有的可能刚做了体检没多久就辞职了。“砸这多银子体检”感觉不划算。为了省钱，常年在工厂车间里监督生产的徐某和妻子，自身也没有进行职业病体检。

在老板麻木的眼神中读出危机的工人，不是没有。但凡有个别工人提出体检要求，徐某会以“妻子带着章出门了，没法盖”“个人单独去体检的结果，厂里不认”等回应。他说，字一签、章一盖，万一谁得了病，责任就都该厂里承担了。一旦有人被诊断出职业病，不仅影响厂里的名誉，连今后招工都有困难，有关部门也会介入。所以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这个章“能躲则躲”。

采访中，一些企业负责人认为，盖上公章，就是要企业“自证其罪”。

“这是一种误解。”省安监局职业健康处处长赵树祥澄清，依法开展体检对企业既是约束，也是保护。职工通过及时体检可以发现健康损害苗头，通过早期干预，调离岗位，避免小病拖成大病，也可以对岗位的危害因素情况及时引起警惕，采取有效治理措施，防止造成更大损失。另一方面，如果没做体检，尤其是上岗前体检，企业不小心将本来就患有职业病的劳动者招进来，将来一旦发生纠纷，企业无法举证，就难免需要承担赔偿责任。

另一个不得不直面的事实是，许多劳动者的自我保护意识非常淡薄。

湖北日报全媒记者在十堰的一家石材厂加工车间看到，现场粉尘较多，工人们只戴着一层薄薄的口罩忙碌着，有的甚至鼻子嘴巴都露在外面，丝毫不知健康在一步步被侵蚀。

低廉的违规成本

部分企业在体检上的“偷渡”，与“违法成本相对较低”不无关系。

现行法规中，对于职业病诊断与鉴定的利益相关方，即患者、医者、用人单位以及监管者的权责均进行了较为明确的划分。

根据《职业病防治法》，在职业病诊断与鉴定过程中，用人单位应如实提供职业病诊断、鉴定所需的劳动者职业史和职业病危害接触史、工作场所职业病危害检测结果等资料。对于“未按照规定组织职业健康检查、建立职业健康监护档案或者未将检查结果书面告知劳动者的”的行为，由安监部门责令限期改正，给予警告，可以并处五万元以上十万元以下的罚款。

“目前，一部分大型企业能够按照规定定期组织员工进行健康体检，但许多中小微型企业为了降低成本，追逐更高利润，往往对法律要求视而不见，对定期组织劳动者进行职业健康检查的规定‘能躲则躲’。”一位职业健康监管人员直言，新《职业病防治法》明确规定，职业病防治的责任主体是企业，但仍有许多企业在防治责任上“睡大觉”。

徐某也坦承，小微企业数量多，监管人员力量相对不足，就算不组织工人进行职业健康体检，他们也不一定能发现。即使被发现了，如果没有造成严重后果，处罚也不会太重。这种侥幸心理无形中助长了企业的违法、违规之风。

受过去职业健康监管职能没能彻底理顺、防治工作被动等历史原因影响，面对庞大的接触职业病危害群体，职业病防治还面临着监管力量不足的困境。经过近几年努力，尽管全省各地都设立了职业健康监管机构，基本落实了专职监管人员，但仍存在机构队伍建设相对滞后、专职职业健康监管人员不足等矛盾。“这是现实的尴尬，彻底扭转有待时日。”业内专家说。

不得不正视的后果

苯中毒引发白血病，石材加工不戴口罩导致矽肺，五金电镀工使用有机溶剂引发药疹性皮炎……这些“杀人不见血”的职业病悲剧，活生生地在上演。

武汉市职业病防治院体检中心主任姚勇说，职业病具有隐匿性、迟发性等特点，有的职业病潜伏期长达10年甚至20年，一旦发病就很难治愈。

这枚公章，早盖，患者早发现、早干预；晚盖，延误病情、耽误治疗。

从医院方面来说，要单位出具相关证明的考量是，职业病学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循证医学，只有证据充足才能下职业病的定论。单位证明的作用在于帮助确认患者所处的工作环境，更好地做出判断。

“体检率低直接导致不少患者发现患病时，为时已晚。”一位职业健康监管者痛心地说，有些职业病患者无法承受治疗的经济压力而不得不放弃。

赵树祥建议，对于不为劳动者提供职业病体检的企业，或是遭遇所谓“该盖章不盖章”的情形，劳动者可以向当地安监部门反映，也可拨打12350安全生产举报投诉电话，由监管部门责令企业改正。

业内专家呼吁，必须面对现实羁绊进一步完善相关法规，加强惩戒机制。“职业病防治应该是一条完整的链条，一竿子插到底。”

来源 | 职业卫生与职业医学